杜蒂·昌德曾因睾丸素过高而被国际田联拒之门外
8月12日,20岁的短跑选手杜蒂·昌德(Dutee Chand)站在了里约奥运会女子100米预赛的起点。这是36年来印度历史上第一位参加奥运会女子100米比赛的选手。在里约,她两次打破印度女子100米纪录。
在场边为运动健儿摇旗呐喊的人或许不会知道,昌德脚下这100米,也是奥运历史上最长的100米。
就在去年夏天,杜蒂·昌德的命运还悬而未决。将她挡在里约奥运会之外的,并不是她能够跑多快,而是一项富有争议的规则:如果女性运动员的睾酮激素水平太高,那这名运动员就不具备参加奥运的资格。不幸的是,昌德就是其中一员。
故事追溯到2014年6月。一天,在完成了200米短跑训练后,18岁的昌德接到通知,前往德里。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昌德当时在德里接受了令她疑惑的超声波检测。三天后,她又被要求进行“性别核实检测”。在班加罗尔的私人医院,她接受了睾丸激素检查、染色体分析核磁共振成像扫描,以及“令人难堪的”妇科检查。检查结果并不乐观:昌德因为睾丸素过高,被国际田联拒之门外。。
规则之后的基本逻辑是:具有高浓度睾丸激素的女性会超出“正常”女性的水平,具有并不公平的优势。如果她们想“像女人一样”参赛,那她们必须采取激素治疗或者微创手术。否则,她们只能和男性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争。
2006年,桑德拉杨携带Y染色体,性别检测失败后剥夺了多哈亚运会800米银牌
历史仿佛在这一刻重演:2006年,印度女运动员桑蒂·桑德拉杨(Santhi Soundarajan)在多哈亚运会中获得800米的银牌。然而,第二天,桑德拉杨被要求接受血液测试,并要求她脱掉衣服。几天之后,印度国家电视台宣布,桑德拉杨因为一项性别检测失败被剥夺了奖牌。虽然以女孩的身份出生和成长,但她携带Y染色体。从未怀疑过自己性别的桑德拉杨忽然间就成为了公众眼中隐瞒性别的骗子。在与抑郁的斗争中,她甚至企图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幸运的是她及时获救,然而却永远离开了赛场。
幸好,昌德并没有重复桑德拉杨的悲剧。她向这项规定发起了挑战。去年七月,昌德赢得了仲裁。体育仲裁法庭(The 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停止了所谓的“T检测”。法庭给了国际田联两年时间,去证明自然睾酮水平高的女性相比其他人更具有优势。否则,这项规则无效。随着规则的停牌,其他和昌德同样命运的运动员也被允许参加比赛。
“虽然田径项目自诞生之日起就被自然划分为男性和女性,但很显然,人类的性别并不简单粗暴地依靠这个二分法。”法庭如此裁决,不过同时补充道:“国际田联依然需要一个将运动员区分成男性和女性的标准。”换句话说,法庭也认为,划分生物性别,在运动赛场上依旧有着必要性。
在人们对性别认识愈发多元化的今天,似乎再难找出其他机构,比国际田径联合会和国际奥运委员会更执着于划出性别的边界。自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开始,奥委会对所有女性运动员进行强制性性别检测。设立性别测试的初衷,原本是为了防止有男性参加女子项目。而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女间性者被这样的测试阻挡了参赛的步伐。
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女子100米金牌获得者史黛拉·沃尔什
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移居美国的波兰运动员史黛拉·沃尔什(Stella Walsh)在女子100米短跑中获得金牌。1936年,史黛拉忽然受到波兰媒体指控,称其明明是男性却参加女子类别比赛。史黛拉随即接受了奥委会的性别检测,以从解剖学定义上证明自己的女性身份,即拥有女性生殖器以及其他性征。40年后,史黛拉死于枪杀,尸检结果显示她属于性别不明人群。在如今的语境下,和史黛拉相同情况的人被归于“间性人(Intersex Conditions)”或者“性发展差异(Differences of Sex Development)”,在美国,每2000个新生儿中就有1例。在运动员中,这样的情况出现得更为频繁。
“这是对我的最肮脏和愚蠢的指控,我知道自己是谁,也明白自己的感受”。1967年,波兰运动员艾瓦·克洛布克瓦斯嘉(EwaKlo bukowska)这样说出了自己的愤怒。她是首位接受染色体测试的运动员,也因为染色体异常被取消了在1964年东京奥运会上取得的女子100米金牌。2009年,被证实为间性人的南非运动员卡斯特尔·塞门亚(Caster Semenya)也愤怒地写道:“我最私人和最隐秘的部分受到了毫无根据的、侵略性的审查”,“这不仅侵犯了我作为一个运动员的权利,更侵犯了我最基本的人权。包括我的隐私和尊严。”
克里斯·莫西尔是奥运历史上首位变性运动员,将参加铁人三项比赛
今年的田径赛场上,还有一个特殊的身影。美国队的克里斯·莫西尔(Chris Mosier)作为奥运历史上首位变性运动员,将参加铁人三项比赛。好消息是,今年1月,国际奥委会放宽变性人参加奥运会和世界性大赛的限制,不需要接受变性手术也能直接参赛,激素疗程也相应缩短。而更多的性少数群体运动员,也在为自己争取权益的赛场上战斗着。
昌德的胜利来之不易,从某个方面来说,它挑战了国际田联和奥委会多年来对女运动员的不断审查。而胜利之后,却依旧充满着各种未知。根据法院的裁决,一条规则被搁置,国际田联势必会找到另一种方式,以男性或者女性来对运动员进行区分。当如今性别已经告别简单的二分法时,传统的体育赛事将何去何从?那些以女性身份来认同自己,并工作和生活的运动员,该以怎样的方式被接纳和尊重?
克里斯·莫西尔、卡斯特尔·塞门亚、杜蒂·昌德,今年的田径赛场上,这些名字都带着某种光芒,照亮着赛场上更性别多元的未来。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并掌控自己的人生,摆脱与“正常人”相对的“不正常”标签,对性少数群体来说,已经重要的意义所在。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说,无论昌德能在里约奥运会上走多远,如今铺展在这个20岁运动员脚下的100米,无疑是奥运历史上最长的100米。而关于运动场上性与性别的拉锯和抗争,也将继续。
南非运动员塞门亚的性别问题曾引发轩然大波